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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r my star

  國見在黃昏習慣一個人走,和吵嚷的眾人相反方向。

  青葉城西正如其名坐落在城市的西隅,他總有比其他人更早看見落日的錯覺。當國見在電車上看著從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夕陽景色時他偶爾想著,想著,也就那麼想著。

  偶爾車廂空無一人,他會挑選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有一次在這班車上遇到及川學長。

  那是國三的事,及川學長那時高二,他仍然在人群中輕鬆地看見了他的身影(啊,他想那是學長一向都很習慣自體發光的緣故。)

  說起來那時候的及川學長大概和平常有些不同,單隻肘撐在欄杆上有些說不出的陰鬱,即使那時他和他的距離並不如現在熟悉國見仍然有著強烈的感覺。及川在他有些失禮的注視之下轉過頭來,先是一愣,然後笑了起來。

  呀、這不是小國見嗎?好久不見了。

  他後來才知道及川有著在喜歡的人名字加上暱稱的壞習慣。

 

  像是小岩、小國見,還有小飛雄啊。

  什麼、你說小飛雄嗎?那是討厭的人啊,及川學長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不不、喜歡和厭惡是相生的情感,國見到很後來的時候才想明白。

 

  他向及川打了招呼,有些恭敬生疏地,或許帶著一點畏懼。國見那時對及川的印象仍然是差了兩個年級的學長,十分厲害、十分機靈,然後,十分纖細。

  及川瞇著眼微笑的樣子有一半是友善,另一半則是拒絕,國見是擅長分辨的人,他知道有些人則永遠都分辨不出。

  比方說遲鈍的金田一,又或者是少根筋的影山。

  啊對,影山,他想,學長慢慢地眨了眼,像是不經意地提起了那個名字。

 

  彼時正是影山在隊裡被孤立起來的時間點,國見想著沒有做聲,他其實記得是誰先說了不要去接那樣的球,即使跑動跳起也是白費力氣。

  而且更重要的是,要讓影山知道我們不是讓他頤指氣使的。

  國見聽著沒有說話。

 

  聽說小飛雄在隊裡被取了討厭的綽號啊?

  啊、是的。

  哈哈,很有創意啊,我也覺得很適合他喔。

  ......。

 

  抱歉,看來小國見不喜歡這個話題啊。及川學長的聲音輕輕柔柔,他卻從中聽到一絲煩悶。

  其實學長也不喜歡吧,他想著,沒敢說出來。

 

  後來國見想起他那時是有點罪惡感的,但正確的心情應該是:反正他也沒有怎麼樣地去討厭影山。

  他到很後來才明白,厭惡是要具有一定的動機才能有的情感。

 

  他在該下車的時候向及川點了點頭,不用回頭國見就知道那個人的頭上佈滿了陰霾,而他的眼裡已經沒有自己。

  偶爾一個人搭車時他總會想起這件事,即使回家的路徑已有改變,他總會下意識地在人群裡小心地尋找那個人的身影,然後,在確定沒有的時候鬆了口氣。

 

  後來他在球場上再遇見影山的時候很訝異地發現那個唯我獨尊的國王改變了自己,他先是看見金田一不可置信的表情,想著自己或許也擺出了這樣愚蠢的模樣。

  回過頭去時,才接收到及川玩味的笑容。

  他隱隱感到那裡頭包含著不快與欣喜,那是一體兩面的情感,他想,其實這時候已經很明白了。

 

  如果那時候自己用盡了百分之百的力氣去撲救那顆球,是不是他們後來就不會用那種方式把彼此逼上絕境?

  那些中學畢業前的那些醜惡的事不堪一提,他多次想要拋諸腦後,卻仍盤踞在他心裡像個殘影。 

  如果、如果他可以像金田一那樣純粹地去憎惡,或者岩泉學長那樣客觀地讚賞,國見想自己或許可以快點忘記那讓人不快的最後一年。但他是沒有辦法的。 

 

  他知道要像影山那樣活著絕不輕鬆。

  他沒有辦法成為影山,無法成為金田一或岩泉學長,又或者是那個緊閉著雙眼擊球的小矮子;他是他自己,他對影山那份複雜的相互虧欠感永遠不會消失,直到他們其中之一狠狠地將對方打敗為止。 

 

  啊,國見想,他其實是很羨慕影山的。 

  他在夕陽日暮裡把話語吞進喉底,像是從不曾存在過那樣。他並不是辦不到,只是那時,影山並沒有辦法讓他想要傾盡全力罷了。 

  跟那個人一起的話,他或許就可以。

  也只是想著而已,當金田一找他一起報考青葉城西的時候,他曾經有一瞬間那樣子想著。

 

  到了那裡的時候,及川學長仍然露出清爽的笑容等著他們。嗨,小國見,我們又見面了。學長說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他反射性地微微皺眉,然後毫不意外地聽到學長笑了起來。

  哪、你還覺得打球是一件很迫不得已的事嗎?

  及川大人會讓你覺得打球是很有價值的,學長露出了截然不同的笑容說道,自信溢於言表。

  而他並未懷疑。

 

  他的條件不差,技術也在水準之上,有什麼是跟影山一起無法達到而及川學長卻可以完成的事情?

  他想知道,然後,把那些都發揮出來。

  在及川的眼裡,他們大概是「士兵」;以及川的力量,可以讓他們成為「軍隊」。國見每次將及川托來的球擊出時這些總在腦海裡一閃而逝,及川終究是厲害的,綜合了力量、精確,以及悉知他們能力的洞察,他傳過來的每個球都在最適切的位置,讓他可以在躍起的瞬間往球網的那邊送去,不失毫釐差距。

  偶爾他會想著,及川有著很嚇人的天賦。

  然而及川學長聳了聳肩,笑得很討人厭地說著,可是他並不是天才。

 

  影山飛雄是「天才」、及川徹不是「天才」。

  國見想著那句話到底在他的心裡刺下什麼樣的陰影,才讓那天的及川露出了那樣的表情。然而及川只是笑瞇瞇地,說出會將影山擊倒的話。

  那是宣告,也是誓言。

  開戰佈告一下,他只有拼上全力的選擇。

 

  哪、小國見,為了及川大人粉身碎骨吧。他彷彿聽見及川那樣在他的耳邊呢喃著。

  及川大人今天仍然閃閃發亮。

  他不是士兵,他是俘虜。

 

 

  而那句話仍然十分刺耳。

  及川徹不是天才,在他心裡響著的時候,他總忍不住要停下腳步。

  如果及川學長不是天才的話,那他是什麼呢?

 

  凡人、國見想著,比起及川學長那種人,這個詞其實適合他得多了。

 

  他今天仍是凡人,可是,只要有那個人在,就可以把他的百分之百激發出來。

  及川不是天才,那也無所謂,他是他夕陽西沉之後升起的第一顆星。

  一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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